番茄炒西红柿

【迎惜】流光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*有私设,臆想胡扯ing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惜春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没有自己的家了,或者说她在降临人世之前就没有家,因为那个地方不配称之为家。她是贾氏前族长的嫡出老来女,现族长的同胞幼妹,好个根正苗红的高贵身份——小小的惜春拥有的也只是身份而已。父亲等于不存在,哥哥等于无穷无尽的麻烦,长嫂在丈夫和宗族的夹缝里艰难地挣一点体面,长她许多年岁的侄儿是个荒唐小鬼;而她端庄贤淑的母亲,是因小女儿的降生而永远失去了现世的一切,从华美的屋宇到寂寞的心灵。


      我是没有家的孩子。惜春说,她在幻想里坐在贾氏祠堂的屋脊上晃荡着双腿,看那些用绫罗绸缎与标准礼仪装饰得很像样子的族老们。但实际上她坐在同病相怜的堂堂堂姐旁边,身下是舒适的紫檀炕和大红猩猩毡,双腿在月白绫子裙里规规矩矩地垂到脚踏上。这是宁荣二府的家的样子。


      迎春搂着小妹妹。她是不善言辞的姑娘,温柔和沉默是她精致的淡妆之上覆盖着的另一层东西。这样的性情从古至今是人们不惮以最轻蔑的态度去批评与说教的,好彰显出他们的合群与人堆的热闹。但是惜春不会。她们是和和美美的人群之外孤零零飞着的小鸟儿,有好心人每天提供面包屑,有树洞给她们居住,可是孤单还是孤单,不会改名为快乐。


      迎春说,老太太这儿不是家么?


      是啊。我们打小儿就住在这里了,有老太太、太太照应疼爱。惜春有点赌气地说,她知道迎春真正的意思,迎春也知道惜春真正的意思。老祖母有宝玉,叔母有宝玉,宝玉是贾氏继元春之后第二只凤凰,应当像太阳似的明亮。萤火之光安能与日争辉,没有人会看见她们。


      她们都有父亲,有哥哥,是华衣美食温养出的贵女,但是没有人真的看见她们——这一句话就够了。


      她们只能看见对方,一个同样可怜可悲的家伙。惜春在狭小的抱厦里开始挥毫作第一张速写的花鸟时便想到姐姐。迎春的眼睛不会吸引过多的注意,温柔的鹿似的瞳仁唯有在黑白阵列的棋盘上才会明亮,像吸收了月亮的光华。惜春的棋永远胜不过姐姐。纵横十九道如沙场战墟,黑白子如骁兵勇将,知棋者不抱惑,善棋者不怀痴。迎春柔弱,唯有执棋在手时,才是无杀伤的疆场上唯一的王。


      这疆场在心中。现世的疆场却不同:朱门绣户掩着的是家宅前后的交锋,无休止的争斗将天真的灵魂拖入恶龙的巨口;至今黎庶念宁荣,波澜诡谲的朝廷将从龙的功臣卷入未可知的深渊。


       二姐姐,这里是个牢笼。惜春抬起纤细柔嫩的指,引迎春去看窗外。梅花在虬曲的梅枝上开得正好,冬天第一场雪沉甸甸地压着红与黑,天上地下都是晶莹通透,淡香盈鼻。迎春叹息着说,真美啊,可惜是个牢笼。


      她们披上美丽的狐裘去踏雪。雪花是不会飞的蝴蝶,随着风落到任何地方,少女乌黑的发鬓或是被皮靴踩出的泥泞。惜春拈起一片雪花,指尖的温度将柔软的白蝶融化成水。她说,等我和二姐姐都老了,还能这么走着看看雪,就是极好的了。到时我必是已经出了家当了住持,二姐姐好上我们庵里来还愿拜佛。


      迎春笑了,说,那时候也不过是换个新的笼子住罢了。


      后来那一年的冬天依然很冷。小尼姑披着好心人赠的破烂旧衣,生满冻疮的手敲着乌色的木碗,一路走到雪的尽头去。富人们在过年,穷人们在发抖,小尼姑的亲人们散落在地下和人间。月光是冷的、清的,眼泪在灵魂的深处发痒,小尼姑告诉自己不要哭,哭算什么本事,而且哭了也不会有人看见的。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于是她便真的没有哭。



  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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